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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《在收藏品時空中轉悠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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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買雕漆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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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晨早，天還未亮，被鬧鐘催著起床，匆忙趕去機場，乘坐早機前往美國西岸洛杉磯。
為了能在星期三上午時分到達，我選擇了東方航空公司的航班，途經上海浦東機場轉飛。
飛機沒有誤點，準時到達。我要趕在上午到達，是為了爭取時間可在下午參觀一個名叫‘Abel’的拍賣行舉行的預展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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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Abell’拍賣行在美國可算老字號了，一九一六年成立，家族式經營，祖業父傳子繼，生意維持至今依然興隆鼎盛，
雖未達到業內頂級水平，聲譽尚算不錯。拍賣行每星期舉行一次拍賣，訂於星期四，因此亦叫「星期四拍賣」，
而預展僅在拍賣前的一天，不印圖錄，不作網上宣傳；當然，春秋二季大拍則是另作安排。地點在商業中心旁邊的貨倉區，
用一個大型貨倉作為拍賣場所，對象都是些行內人、老客戶及陸續加入的新收藏家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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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從機場到‘Abell’大約四十五分鐘車程。我辦好了入境手續，匆匆提著行李，乘上朋友早在門外等候的車，
奔向拍賣行去。預展場地面積不小，我從門口往裡望，眼見待拍物件不下千件：有傢俬雜貨、有五金工具、有照相器材、
有油畫雕刻；有藝術的，有非藝術的。新工舊作包攬中西，門口還擺放著汽車和機械等著拍賣。貨源來自美國各地，
大多是遺產委拍，展品一律不標示售價，只在拍賣當日由拍賣官現場按內定喊出。由於起拍價超低，十分吸引人，
拍賣當日總是人財兩旺、氣氛熱烈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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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當我跨越‘Abell’門檻時，視線被大廳靠左當眼處的桃木大餐桌上的一座檯燈吸引。花瓶狀的燈座線條優美典雅，
是中國工藝；秀麗迷人的外形飽含時代氣息，散發著古韻，清代手工巧作，很耐看。我信步趨前細心觀賞：
檯燈在原有的雕漆花瓶底部鑽孔，加裝銅桿掛燈和木製腳座而成，總高度約三十四寸，其中花瓶高十五寸，
銅桿高約十七寸，腳座高二寸，比例均衡，入目自然：花瓶用薄木片和漆液製作，紅色，俗稱剔紅。
瓶頸與瓶腳刻蓮瓣紋，瓶身開窗，用牡丹紋飾分隔，窗內以山水樹木、亭台樓閣作景，細膩的雕刻使花瓶外表很美觀，
是一件雅俗共賞的藝術品。我靜心細看，覺得越看越好看，心內慢慢升起了慾望，盼明天能拍到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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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用漆樹的液體來製作器物，在我國歷史悠久，而漆器的雕製啟蒙於戰國、兩漢，技藝發展得自於盛唐，
到宋、元時已相當成熟、興旺，明代永樂、宣德可稱雕藝代表，清乾隆時更是空前繁榮。雕漆技巧難於掌握，
全靠藝人控刀經驗，除工藝熟練還須繪畫根基，而且製作耗時，一件器物從製胎、上灰、光漆、寫稿、雕刻、烤乾、
磨光到整修上蠟，動則數十日，其中光漆工藝最費工，每塗一次漆都要放進窨箱內陰乾，如是者反覆陰乾百二、
三十數才達需求厚度，然而，每天只能塗二、三次。精美的漆器陳設品求之不易，價值亦不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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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第二天午飯後，我估量著時間，看看差不多該輪到那花瓶叫拍，才走進拍賣現場。現場很多人，上了年紀的老外居多，
後生一輩少，中國人更少，連我在內也就這麼三、五個。場內競拍激烈，拍賣官技巧地控制拍賣氣氛，快速而又帶追逼感。
由於拍品多而起拍價低，往往成交在瞬間。我很少碰見這種快速拍賣，現場多次出現錘聲響後仍有人舉牌，但已不能改動結果，
你罵歸你罵，他賣由他繼續賣，遊戲是拍官主導，你要玩就只能順應他的規則。但罵還罵，很快你就投入他的規則，
拍品與售價成為最大的誘因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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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等不多久，拍賣官就喊出花瓶的底價，起拍價美金二百元。我尚未舉牌反應，場內已有多人爭相投拍，
每報一口價加十元，很快就上到四百元。到這個價口上投拍的人相繼少了，才有機會讓我舉牌。我接上去時每口改為多加二十五元，
當我出到五百元，再上便加五十。拍賣官連續喊出三次五百，但已沒人接，錘聲響起，花瓶歸我投得。競投的都是老外，
不要說外國人就不懂中國古董，其實審美眼光大致一樣。好的藝術品無論放在哪裡都會有人懂得欣賞，
但論經濟價值則要看操縱在誰人手上，君不見那些世界頂級拍賣行的拍品常以天價成交，且屢創新高。五百元的成交額，
要加百分之十八的佣金和十點二五的銷售稅，接近六百五十美元出貨，但若以現時國內的行情我是撿到便宜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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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晚上，朋友盡地主之誼，請我吃飯，還請來兩位當地行家作陪，一位是拍賣行退休買手張先生，七十多歲的老行尊，
為人謙和，沒半點架子，我隨大家叫老張；另一位是相熟的偉哥，做舊傢俬、舊木器維修。飯前我把花瓶拿出給大家欣賞，
笑說此行己對自己有所交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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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「買得好，呢類貨喺大陸唔易搵得到。」，偉哥看罷遞給老張。「這花瓶尚算完整無缺，雖說鑽孔成燈，亦成器。」
老張接過花瓶邊看邊說。「講起雕漆，後天在比華利山，一個由中東人新開張的拍賣行內，有一件乾隆年製的雕漆盤推出拍賣，
起拍價不高，你喜歡雕漆應去看一看。」「我睇過圖錄，感覺係真嘅。」偉哥接口說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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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這頓飯吃下來氣氛舒暢安然，不單純是酒的作用，主要是交換各自所知的業內花邊新聞，極其誘人，
好似平日看八卦雜誌獵奇那般有趣。其中，有大拍賣行人為地摻進假貨而賣出大價；有用天價投得物件的買主拒絕提取；
有國內專家拿高精仿品到外國拍賣行，與老外一起「蒙」國內的收藏人士。對多段奇聞中的主角，
各人或多或少或深或淺都有所認識，業內真假買賣使人大開眼界。飯後，餘慶未了，老張還為大家送上了一份「甜品」，
內容是發生在本月初的一個騙局，騙局使老牌拍賣行蒙上了新的污漬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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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事情經過大致如是：月初有國際大行搞春季大拍賣，在會展中心預展，
展品中有一「乾隆年製」後加款的雕漆盒和一個民國仿「雍正年製」琺瑯彩小碗滲入了預拍行列，後來更拍出高價，
有眼光的行家暗地「嘩」然，大家不明就裡。由於老張與該拍賣行內的工作人員相熟，不停打探之下，方知事情始末。
原來業內有個花名叫老鼠（化名）的人，七十年代末從大陸偷渡來香港，成了香港居民。改革開放後，做起古董生意，
更參與走私文物活動，老鼠有點小聰明，悟性高、上眼快，很快在業內就有了點名氣，加上他在國內長大，門道多，
收貨容易，當年，不少人向他買貨。老鼠搵錢易，使得亦疏爽，天天雀館舞廳桑拿泡，還經常照顧一些落難兄弟，
左手來右手去，往往貨未交錢已用光。近年國內經濟騰飛，先富起來的人不少，大量現金和資源投入到古玩藝術行業，
成就了一大批古董收藏愛好者；貨源四處分流，掂得上份量的物件更是買少見少，且價格貴得驚人仍向上漲。
老鼠門道轉窄，偶爾見到又付不起，買不到好貨賺不了大錢，已靠賒借度日的他早欠下朋友客戶一屁股債。
但所謂「蛇有蛇路鼠有鼠路」，走慣旁門的老鼠很快從腦內掏出點子。他有一拜把子兄弟在這大拍行任職鑑定總監，
持有拍品上架決定權，他便將一盒一碗交到把兄弟手上求上拍。這兩件東西賣相美，可以騙倒不少行家，
但他把兄弟是何等人，怎會給蒙混，客客氣氣婉拒了他。老鼠亦非省油的燈，軟功硬功齊施，死活也要把兄弟幫忙，
並承諾自帶買主，擔保一定能拍出去。把兄弟因落難時受過老鼠恩惠，最終還是硬著頭皮把這兩件東西推出上拍，
至於內裡條件細節怎樣，就不得而知了。到開拍那天，老鼠帶來買主，是國內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老闆，目的就是買那盒和碗。
據說這買主是老鼠從前的舊客，後來辦移民，出國了，幾年沒見面，最近回國 ，老鼠想盡辦法找到了他。兩件拍品開拍時，
都有好幾個人來搶，叫價不斷上升。也巧，還沒到老鼠和買主商定出價的底線，其他人便退出了，最終由老鼠帶來的買主買下。
聽到這裡 ，大家心下明白，微笑作別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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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第二天 ，我按約定時間隨他們一起去看預展。剛好老闆在，老張跟他認識，由他介紹藏品的來歷，方知部分是他舊藏，
部分是登廣告後別人拿來。由於他的收藏積貯了三、四十年，致使場面有真貨、好貨。新開張希望旺場，
展品標價普遍比市場價格便宜。老張推薦的雕漆盤確是好東西，盤不算大，直徑約九寸，外底楷書「大清乾隆年製」六字橫款，
盤內雕五老圖，用松梅竹石托景，立體和透視感很強，混和國畫與西洋畫的佈局技巧，層次深遠且畫意宏開。
小小畫面刻出如此大景，實在難得。存世的雕漆器物中，還未見工藝有比它更好的，心裡不期然盤算著什麼價才能到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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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拍賣當日，我很早到場，關注著場內情況，計算著選擇了的標的物在價格上的底線 ，並用筆記下。由於是新場，
所知的人不多，到來的更少，我順利以低價買入兩件清三代的瓷器，心情很好，自以為稍後亦能低價把雕漆盤拿下，
心內自鳴得意。當拍賣官喊出漆盤編號時，我正想把手中號牌舉起，卻已有電話應價，一個、二個、三個接踵而來，
多個電話相爭，應價聲彼落此起，瞬間已超越我自定的底線。這現象可怪，好似他們每個人都非要買到手不可，
看著價格不斷咁升， 我惟有旁觀熱鬧。散場後，老張聽我提起這雕漆盤便笑起來，拍拍我肩膀說：「這麼多個電話打進來，
大家都覺得出奇，現場無人舉牌，都是電話爭持。我找老闆問，才知是原物主後人互不相讓，才有這幕競爭。
買不到這雕漆盤不免有點失落感，但現實不是你喜歡就可擁有，能看過，能上手，已經是不錯的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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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圖片來源：Google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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